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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何必拘泥於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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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何必拘泥於形式

墨離身上的氣息陡然一寒,深不見底的眼眸越發幽黑,似籠罩了濃霧。

“你們兩個,先起來吧。”皇帝將太子那神情看在眼裏,目光一沈,揮了揮手。

“謝父皇。”墨離略一叩首,便攜著寧天歌站起身來退至一邊。

兩手相握,寧天歌朝他淡淡一笑,笑容幹凈清雅,竟似未察覺到即將面臨著什麽。

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他微抿了唇,眸光在她臉上深深一觸便即離開,再回頭面向皇帝與眾人時,已是悠然閑適模樣。

那邊墨承的聲音已一字一頓傳來,“父皇,兒臣要說的事,有關寧主簿。”

眾人難免又是一場驚訝,本以為他又要說什麽於墨離不利的事,未想竟將矛頭指向了文弱的寧天歌。

墨承涼薄的雙唇往上一斜,側頭睨著淡淡望過來微擰了眉頭明顯有著疑惑的寧天歌,冷冷一笑,“世人都道寧相大公子體弱無能,可誰又能知道,這副假象之下,寧大公子非但文武全才,而且還是個女子!”

殿內轟然一聲。

縱使先前有了無數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墨承的這句話卻仍令人意外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你說什麽?”皇帝瞇起利目,身子前傾,雙眉已然皺起。

墨承高聲說道:“父皇,寧天歌身為女子,卻與寧相一同欺瞞至今,蒙蔽聖聽,已犯下欺君之罪,按律當斬,誅滅九族!”

隨著他的語音落地,所有人的目光齊齊落在那名身形消瘦面色蒼白亦滿臉不可置信的男子身上,撇去這麽多年早已被認定的事實不說,要說他是女子,要說他會武功,似乎並未有多大說服力。

“皇上,微臣有話要說。”寧天歌步履微蹌,挪了兩步便撲通跪在地上,“微臣知道太子殿下與安王殿下素有嫌隙,若因微臣與安王殿下走得太近令太子殿下心中生怒而對微臣不滿,微臣不敢有半句怨言,可微臣竟不知太子殿下對微臣已痛恨至此,竟想置微臣於此萬劫不覆的境地,甚至要賠上家父與寧家上百口人的性命,微臣何其冤枉!”

皇帝神情難辨,目光陰鷙,只是沈沈地看著她,未置一詞。

“皇上,寧相一生勤勉,恪盡職守,對皇上亦是忠心耿耿,斷不會行下如此荒唐之事。”說此話者,正是與寧相同朝為官二十年,私交極好的禮部尚書賀之敬。

底下附和聲雖不大,卻有不少人同時點頭。

“太子殿下既說寧主簿是女子,可有何證據?”一名年輕官員提出質疑,卻是寧桓的門生,年紀輕輕便位居吏部侍郎的陳同章。

墨承冷眼掃過為寧天歌說話的眾人,道:“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男子,你們覺得有何證據可以證明?我倒認為,用一個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就可以證明。”

“什麽方法?”陳同章問道。

墨承看著他,冷冷吐出兩個字,“驗身!”

“嘶——”不知是誰倒抽了口冷氣,要說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確實一驗便知,可要讓一名男子當著如此眾多人的面脫去衣服,卻無疑是一種羞辱。

“皇上。”寧天歌身子虛虛一晃,滿眼的受傷與隱忍的屈辱,“若要微臣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驗身,微臣寧可一頭觸死在殿柱上以死明志,也不願受此莫大的侮辱。”

“怎麽,不敢麽?”墨承英俊的五官因眼中那抹殘忍而顯得有些扭曲。

寧天歌緩緩回頭,直直地看著他,“如果讓太子殿下當著這麽多人脫衣,接受上百雙眼睛的查驗,可願意?”

墨承語氣一滯,嘴唇張合了兩下,輕哼一聲道:“若是為示清白,在眾人面前脫衣又算得了什麽。再者,此處皆是男子,你若非女子,看一眼又有何妨。”

這句話,道理無可反駁。

“寧卿,既如此,就按太子說的做吧。”皇帝終於開了口,卻是順著墨承的意思。

也許,這也是他一直想做,卻一直沒有合適的理由去做的事,畢竟,他的懷疑始終未曾完全消除,如今墨承既然給了這個機會,又怎會輕易放過。

“父皇,兒臣認為不妥。”墨離上前一步,正好擋在寧天歌身前,語氣雖淡卻堅決。

“有何不妥。”皇帝臉色越發陰郁。

“寧主簿雖然位卑職小,但畢竟是兒臣的主簿,在去天祈這些日子,她與兒臣數度經歷生死,還曾用自己的身體替兒臣擋過羽箭,這份情兒臣不敢忘記。”墨離平視著對面面色不豫的皇帝,平靜地說道,“當著朝中這麽多大臣的面脫去身上衣衫,兒臣自認做不到,相信在場沒有幾人能做到。”

說到此處,他環顧一周,見眾人皆沈默,卻不乏點頭之人,遂道:“父皇向來以仁治國,對臣下亦施行仁政,以德服人,如今若以權勢壓人,就算寧主簿最終迫於父皇的威儀不得不接受脫衣驗身,然而此事若傳揚出去,世人又會如何看待此事,又會如何看待父皇。”

“放肆!”皇帝大怒,“朕如何做事,難道還要由他人來置喙不成!”

“兒臣不敢。”墨離掀起袍擺跪於地上,雙手伏地望著地面,“兒臣只希望,父皇能給寧主簿一個證明自己清白,又不會感到受了羞辱的機會。”

皇帝重重地拂了下袍袖,壓下心中怒意,言語裏仍有餘怒,“那你倒說說,怎樣既可證明清白,又能讓他不覺得委屈。”

“兒臣認為,不妨找一個人對寧主簿進行單獨驗身。只不過,那個人必須公正無私,與朝中任何人都沒有關系糾葛,才能以示公正。”

“你既然這麽說,那就心中已有人選了?”皇帝冷冷地說道。

“兒臣只是提個建議,至於人選,還需要由父皇來定奪。”墨離恭聲應答,平淡的語氣並未因皇帝的發怒而起伏。

皇帝不再言語,只是在墨離身上沈沈地盯了片刻,之後才將目光轉向兩列大臣,緩聲道:“你們倒是說說,這個公正無私又與朝中任何人沒有關系的人,由誰來當最為合適?”

殿內一片寂靜,眾臣皆低著頭,不敢隨意開口。

皇帝露出一絲嘲諷,“這滿朝文武,竟無一人可當此任麽?”

“父皇,此事就由兒臣來吧。”墨承開口。

“五哥,你覺得此事由你來做合適麽?”墨離擡起頭來,唇邊諷意毫不掩飾,“這件事,你不合適,我不合適,便是連三哥……也不合適。”

墨承陰沈沈地盯他一眼,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墨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並不開口。

“臣願為皇上分憂。”一人出列,是兵部的一名侍郎。

“你?”墨離一眼瞟過去,笑了起來,“你覺得你合適麽?”

太子一派的人,自己不率先避嫌,反倒主動蹦了出來,未免可笑。

那人臉一紅,訕訕地退了回去。

經此一來,殿內更無人敢出頭,太子派系的人自不必說,便是連安王派系,或者少數站在成王這邊的大臣,為了“公正”二字,都不可能站出來。

皇帝臉色越發不好看,手指不斷地敲擊著禦案,已有發作之兆。

“皇上,臣倒是有一人舉薦,就不知皇上是否覺得合適。”在一片連大氣都不出的壓抑氣氛中,禮部尚書賀之敬朗聲說道。

皇上面色稍霽,“說說看。”

“就是太醫院冉院正。”

話音落下,殿內先是一靜,之後便見眾臣紛紛擡起頭,與身邊的同僚點頭稱是,而這種低語聲漸漸變大,最後成了齊聲請奏,“皇上,冉院正確屬最合適的人選。”

寧天歌垂下眼睫,將所有情緒斂起。

冉忻塵。

這個既不失公正無私,又與朝中任何黨派無任何瓜葛的人,除了冉忻塵,確實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誰都知道,他夠迂腐,夠板正,不懂得人情變通,沒有地位階級觀念,更不會偏向於哪一方,言行舉止又十分直接,甚至連皇帝的臉色都不放在眼裏,此事若由他來辦,定能能做到公正二字。

眼梢處,是一角碧色的袍擺,墨離不曾回頭,甚至看都不曾看她一眼,然而,在他提出要由人單獨驗身,並說出那兩點要求之時,她便已知道,他想說的那個人,其實就是冉忻塵。

但他不能直接向皇帝提出,一旦提出,冉忻塵再合適也變成了不合適。

賀之敬的位置就在他剛才所站的旁邊,她並未看到他有何動作,卻能肯定賀之敬定是得到他的授意。

“宣冉忻塵過來。”皇帝最終沒有反對。

事實上,他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冉忻塵本身就沒有可被挑剔的地方。

墨承稍有放松,雖然這個人選不是他這邊的人,但對冉忻塵,他還是較為放心,因為他不屬於任何派系,也不會被任何人收買。

禦前太監急忙領旨前往太醫院,在經過殿門處,險些被一膝高的門檻給絆倒。

當差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在短短一個時辰之內面對這幾番風波,且每一次皆是風急浪高,劈頭蓋下,一顆心懸著欲落不落。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可每個人都覺得度時如年,每一刻都是煎熬。

沒有人敢去想,若是次此太子獲勝,將會是怎樣的結果。

其實誰都明白,如若寧大公子果真是寧大千金,那麽,寧相一家的人頭很快便會被懸掛在城門口,而被誅連的,將不僅僅是寧府那上百口人,而是但凡與寧府有丁點關系便要被殺頭的幾百條性命。

也正是因為清楚這後果,所以才不敢想。

“皇上,冉院正到了。”禦前太監步履匆匆地步入大殿,來到皇帝身邊低聲通稟。

“宣他進來。”

禦前太監忙直起身子,尖著嗓子唱道:“宣,冉忻塵進殿——”

寧天歌慢慢轉頭,但見天光敞亮處,一道白影背對著漫天晨光從殿外踏入,勝雪的白衣邊緣隱隱透光,象是給他鍍上了一層聖潔光芒,讓人覺得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縱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卻依舊能清晰地感覺到,在他進入大殿的那一刻,一道清澈無塵的眸光便落在了她身上,待走得近了,在她對上他視線的剎那,那道眸光卻突然轉了開去,望向了正前方。

“忻塵見過皇上。”一板一眼卻幹凈純粹的聲音,一如他本人。

“忻塵,朕今日召你來,有件事需要你去辦。”皇帝的目光稍稍和緩了些,臉部線條亦軟了下來。

“可是有誰身體不適,需要忻塵診脈?”冉忻塵的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眼梢也不自覺地瞥向了寧天歌。

“不,今日不需要你診脈,朕只需要你給一個人驗身。”皇帝竟流露出一絲笑意。

對於冉忻塵,便是連他都心生出一分愛護之心。

“驗身?”冉忻塵的眉頭明顯地皺了起來,“皇上,驗身並不在忻塵的職責之內。”

“朕知道。”皇帝點點頭,“只是此事特殊,只有你最為合適。”

“皇上,忻塵只會看病,不會驗身,還請皇上另擇人選吧。”冉忻塵卻是不悅,將藥箱的肩帶往肩上挪了挪,轉身就要往外走。

“冉院正請留步。”墨離微笑著回頭說道,“冉院正若不肯為寧主簿驗身,則寧主簿的清白便無人能證明了。”

冉忻塵腳步頓止,墨黑的長睫微垂著,眸光在寧天歌身上停留了片刻,淡淡道:“別人清不清白,跟我有什麽關系?”

墨離的笑容凝在唇邊,象是被他的話給噎住,卻聽得旁邊響起一聲輕嗤,是墨承。

而眾臣則是無奈。

這就是冉忻塵,只有冉忻塵,才有這樣的脾氣,不管你是皇帝也好,親王也罷,誰也休想改變他的原則。

“冉院正為人診病,不就是為了救人麽?”寧天歌突然低低開口,眸光輕觸著地面,光可鑒人的地磚正映著冉忻塵的身影,“我現在也算是個將死之人,冉院正難道就忍心見死不救?同樣是救人,不過是方法不同,冉院正又何必拘泥於形式?”

三句反問,讓冉忻塵默了一默,半晌,他才蹙著眉頭不耐煩地說道:“那就快驗吧,驗完了我也好回去配我的藥。”

“那就謝過冉院正了。”寧天歌輕垂的眸中笑意輕揚。

所有人舒出一口氣,皇帝亦松懈下來,朝禦前太監說道:“帶他們去偏殿,驗完了告訴朕結果。”

禦前太監領命步下禦階,朝冉忻塵笑道:“冉院正,請隨奴才來。”

冉忻塵看了眼寧天歌撐著地面艱難的樣子,很是不耐地拂袖先行。

寧天歌朝皇帝又躬了躬身,才蹣跚地跟在他後頭,腳下虛浮,任誰都能看出她雙腿血脈不暢,身體虛弱。

殿外有風聲刮過,幽冷的長風穿堂入殿,帶著一股難言的蕭瑟,金碧輝煌的宮殿,在灰暗的光線下散發著冰冷的金屬光芒,不帶一絲血肉的溫度。

遠離了眾人的視線,轉過一處拐角,寧天歌挺直了腰背轉身回望著先前所處的大殿,眸中冷茫如銀針閃爍。

皇帝,太子,今日所受的屈辱,她的,還是墨離的,終有一日,統統都要他們償還。

行至一處偏殿,禦前太監停了下來,冉忻塵突然想起什麽,瞪著那太監問:“驗什麽身?”

禦前太監賠著笑道:“驗寧主簿到底是男子還是女子。”

冉忻塵臉色驟然大變,一瞬間似羞似惱似怒,猛然擡頭直直地盯著後面的寧天歌,淡緋色的雙唇蠕動了幾次,竟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冉院正,請吧。”那禦前太監最善察顏觀色,見此還真怕他甩臉子不幹,連忙連催帶哄地推他入內。

冉忻塵還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朝他無奈苦笑的寧天歌,卻並未如那太監所擔憂的那樣憤然離開,一步一步地走進那偏殿,好似忘了去反應。

“冉院正,您慢慢驗,奴才就在門外候著,有事您喚一聲。”禦前太監暗籲一口氣,在寧天歌進門之後,連忙出去並將門帶上。

門扇嗒然合上,冉忻塵背著藥箱怔然站在那裏,竟似還未從剛才的震撼中回神。

------題外話------

嗷,接下去會怎樣呢~小白兔,你要大飽眼福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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